从急性肠胃炎,到列祖列宗

文章来源:肠炎性包块   发布时间:2021-3-10 18:51:04   点击数:
 

眨眨说:

这算是一篇日记吧。因为昨天又犯急性肠胃炎,又看了塔可夫斯基的《镜子》,所以任由思绪恣意生长了一番。

注明,本文和《镜子》的关系不大,没看过丝毫不影响阅读,看过也不要试图在本文中寻找《镜子》的影子。

尽管12月8日(周二)晚上就有预感,12月9日早晨起来,我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开始闹急性肠胃炎。相比起头痛之类不成体系的症状、手脚冰凉这种的不理想状态、或者小感冒这类轻微的影响,这次我真的“生病了”。

尤尔根·哈贝马斯(Habermas)在他介绍公共领域(publicsphere)这一概念的薄薄元典中首先梳理了中世纪的一些文化特征。他说,女人和文盲在当时被视作“半人”(half-man),和孩子是同一个地位。同时,在缺少教育的人群中,孩子毫无不妥地与大人同时观看粗俗节目,大人也常常表现出幼稚的乐趣和价值观。显而易见,蒙昧使一个人的能力和志趣减半,或者教育所带来的广袤知识让一个人的体验翻倍。闹急性肠胃炎的赵眨眨发现,这种关系其实是双向的,身体状态也可以成为脑力活动的桎梏。生病最本质的作用也是使一个人成为“半人”,因为在头脑不清晰、身子不利索的时刻,人的所有行为都几乎坍缩成唯一目的:“快点好起来。”

截图取自《镜子》

如何能快点好起来呢?最经典的办法就是四大碗疙瘩汤。爸爸小时候有一次得了痢疾,在医疗条件尚且不发达的当时,几乎有生命危险。于是奶奶做了疙瘩汤,爸爸猛喝了四大碗,把肠胃中的细菌冲了出去,并最终康复。可惜,此时胃口极其糟糕而且不吃熟的西红柿的眨眨很难复刻这种治病经验,况且身在异乡也没人能给我做疙瘩汤喝。

虽然事后可以当做笑谈,生命就是由这样一连串在意或者不在意的岔路口组成的。也许被貌似很重要很紧急的情况只是人生路上的一道浅浅小坎,也许被忽视的日常琐事反而成为了难以逾越的鸿沟。更有可能,每一次放学后安全回家这种毫不稀奇的平凡结果,背后的可能性也许就是在下一个路口被失控的大货车碾过并最终不得不截肢。Youneverknow.我姥姥的一位弟弟曾经是非常健康、虎头虎脑的5岁小男孩。在某个夏天,他在田野间嬉戏,热得出了一身汗,于是躺在家里大院的石板桌子上,借着过堂风稍稍打了一个盹儿。他当晚便高烧不止,并在一周后去世。但从另一方面看,我姥爷的妹妹从小体弱,在六七岁时有次更是病得几乎要死去。医院治疗。当时住院很严格,几乎不允许探亲。我的太太姥爷隔着病房的玻璃看到瘦瘦小小的孙女又是想家又是难受,哭闹不止,便冒着病死的风险带她回家了。本已不抱希望的孩子每日卧床,略喝些米汤,这样养了一个多月后竟然也好起来了。现在这位姑姥年近九十,子孙满堂,尽管嘴里没剩几颗牙,依然不影响吃好喝好,每天乐乐呵呵。Youneverknow.

对于姑姥的经历我们可以称为奇迹,那么对于姥姥的弟弟呢?奇迹的反义词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普遍吗?显然,“普遍”一词是不合适的。姥姥的弟弟的经历也是一个“奇迹”,尽管是一个负面的、糟糕的奇迹。有些时候我们管这种奇迹叫做“厄运”,但二者的本质很像,都是少见的、巧合的,并带有一定宿命性的结果。在奇迹和厄运的领域中,即二者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唯心地说,病情的轻重倒是次要的,或者,我们其实并不了解病情究竟如何。现代医学基于大量的病例和实际治疗,可以得出一些普遍的经验,比如心肌梗塞总而言之比中暑要更危急。但即使是最有把握的医生也无法做出百分百的承诺,不论是一定没救还是一定能有好结果。可见,冥冥之中,无形的奇迹和厄运仍在履行着它们的使命。医疗条件变好给每个个体带来的新机遇,究竟是逆天改命,还是实则遵循着“天命”的指引呢?

截图取自《镜子》;苏联伞兵大气球。

除了“下泄”,我的痛苦还在于“上吐”。尽管感到恶心,我仍很努力地强忍着不呕吐。的确,此生我呕吐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嘴比括约肌更为可靠。一方面,急性肠胃炎的腹泻会流失大量水分,因此要随时补水;另一方面,喝水,特别是喝盐水,本身就是催吐行为。这简直就是悖论,就像人在快冻死时会脱衣服,或者阑尾的存在本身。另外,呕吐和喝水的并存让控制药量成了难题。既然已经吐了,我还要不要再喝蒙脱石散呢?我是愿意喝的。蒙脱石散是最好吃的药,比各种虚伪的“糖”浆要好喝无数倍。而且它完全以物理方式止泻,自己可以估摸药量。蒙脱石者,其实就是高岭土,也是观音土,既是高洁瓷器的骨骼,也是饥荒岁月里致死的慰藉。

我为什么会害怕呕吐呢?胃溶液对食道和口腔的灼烧确实不好受,但较快就能缓解。只要稍稍注意,也不会弄脏头发或者衣服。况且吐完之后短暂的虚弱和平和,能给我带来一种悲壮的英雄主义气息。那么,3分钟的难受和几个小时的挣扎相比,我为什么还总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呢?对于很多生物而言,“呕吐”是常态,比如海参,水母,海葵等等。是从距今5亿年的寒武纪早期的西大动物开始,嘴和肛门才渐渐分了家,我们才演绎出了无数关于食物和排泄物的认识和尊严。

左图:西大动物;右图:莱德利基虫。有趣的是,西大动物所在的寒武纪早期,最常见的生物是莱德利基虫,谐音就是“来得痢疾”。唉==

这些动物“呕吐”时会像我们一样难受吗?有些北欧学者认为鱼虾之类的低等生物没有痛觉,对于海绵、水母这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网状神经生物,它们的种种举动更是简单的条件反射。这想法也有道理,杀鸡又是血又是羽毛,不是人人都能下得去手;切大龙虾则不然,悄无声息又干干净净。但也有一种声音指出,北欧诸国海鲜市场发达,这些学者的理论不过是为人类的屠戮减少道德包袱罢了。相比起屠宰好的猪牛羊,水产更注重新鲜,往往是活着下锅;况且它们体积小,一只羊往往需要十数人才能吃干抹净,而一个人一顿就可以吃掉几十只虾米。我们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食用从蔬菜水果到鸡鸭鱼肉的各类生物;但是如果低等生物真的有痛觉,那么我也不得不承认,每当炒一盘蛤蜊或者蒸一笼螃蟹时,我面对着一众痛苦地尖叫着的灵魂。当然,作为肉食爱好者,我不会谴责这类行为,甚至不会用“君子远庖厨”的说辞来欲盖弥彰,只是此次急性肠胃炎也是因为吃海鲜而起,不得不感叹这巧合或宿命的力量。

截图取自《镜子》;杀公鸡。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肠胃开始不那么欢迎海鲜了呢?因为甜瓜被认为容易导致腹泻,我直到三四岁才尝到它的滋味,却早早就开始了一天一条平鱼和啃食皮皮虾等外骨骼怪兽的生涯;在新奥尔良时,我也是一顿36颗生蚝的厉害角色。然而,从初中的某天起,我开始对虾过敏,尽管有开瑞坦作附身符,第一次去上海时仍然过敏严重到需要坐轮椅。此前因为父母管教严格,几乎从未吃过冰淇淋等食物;然而自从喝了一暑假的冷饮后,我的胃动力似乎就变差了。我就像一只离了水的两栖动物,被召唤着回家,回到水体,并在陆地上慢慢失水干涸。这些经历也不仅让我质疑,难道所有良好的状态都是暂时的、都在等待被打破吗?当然从另一方面看,就像奇迹和厄运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死亡是所有生物必然的归宿,因此只要人还活着,那么最为拙劣和错误的预言都暂时成立着。比如只要俄狄浦斯王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他自己还没死,他就可以“弑父娶母”。除了死亡,我们没有任何有限(finite)的结局,任何被视为“结局”的终点,只不过是某些时刻的结局,就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一样。常态不会扼杀可能,但常态总被错误地认为是奇迹的反义词。

在草率而匆忙的日子里,即使生病带来了对休息的允诺,我依然无法摆脱慌慌张张的精神状态。在从急性肠胃炎到列祖列宗的随意思考中,我想用塔可夫斯基的《镜子》中旁白所读的一首诗来应和:

最终我们到达了海滨,

我是其中一位拉网人,守望“不朽”的鱼群。

在一座永不倒塌的房屋里,我要召唤所有的世纪,

召唤它们进来,共建我的安居。

于是,在我的桌上,你们的儿女与妻子同座,

曾祖与曾孙共聚一堂。

……

我们向南行进,

草原扬起盘旋的尘土,长草堵塞了去路,

一只闲游的蚱蜢,用触须轻叩我的马蹄,

像个僧侣一样,它预言了我的死亡。

我接过我的命运,系在马鞍上;

我将策马驰向未来。

矗立在马镫上,我依然像个男孩。

我的不朽已然足够,因为,

我的血液已流过沧海桑田。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换取一个永恒的角落,

安全而又温暖,

不再任生命的飞针,牵引着穿过世界,像一根丝线。

截图取自《镜子》

特别感谢

韩屁屁的妈妈对我的支持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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